蕭袤是著名兒童文學(xué)作家,他的童話寫作很有個性。近兩年,他陸續(xù)推出了童話系列“童話山海經(jīng)”和“小漢字大故事”,從古典和甲骨文里尋找創(chuàng)作靈感,是很好的創(chuàng)舉。下面是我和他聊天的部分記錄,只錄了我自己的,算是札記吧。
讀的時候偶然想到,需要作進一步探討。我偶爾讀其他人的童話,想象不可謂不豐富,但外來影響過重,缺乏本民族文化根基。你的童話,無論從動機,語言,素材,價值觀念,思維方式,都與民族文化有深厚的淵源,都能讓人體會到傳統(tǒng)文化的美感,都能為民族文化的繼承與新生帶來教益。這很值得研究,不知有不有人做過論述。
你的很多童話,兒童讀了覺得好玩,成人讀了能會心一笑,其中的意味沒有相當素養(yǎng)的人還真的體會不出來。
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典籍是個富礦,值得深入開掘。特別是其中的童話元素(其實也是先民的原始思維方式),是很有趣味的。所以你的路子是對的,比那些沒有根基的胡思亂想不知要強過多少倍。你的童話的意義將會被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。這是功德無量的事。
我雖然沒有研究過甲骨文,但甲骨文里所蘊含的某些有趣的思維方式,我是能夠感受到的。沒有觀察和想象,沒有童趣的人根本發(fā)明不了漢字。
包括它的書寫方式也是童話式的,你能夠進入,是你的幸運。
甲骨文既是寫實的,又是高度抽象和寫意的,充分體現(xiàn)了先民的智慧。有不少甲骨文還沒有被破譯,我想這里一定有一個重要原因,就是先民的某些思維方式已經(jīng)丟失了,我們不再會像初民一樣思維了,所以我們沒法猜出他們到底寫了什么。
甲骨文是有詩意的,幾乎每個甲骨文就是一首詩。
認識一種字,就是認識一種思維和審美方式,我相信孩子們會受用無窮的。
很多童話作家在新和奇上下功夫,你不是,你是在用童話尋根,為孩子們培養(yǎng)一種母語文化的自覺意識。你所謂的化,只是方法之一種,我認為更多還是開掘,挖掘文化里本來就有的“兒童”元素,將隱含于其中的天真和瑰麗彰顯出來。而又不是單純的彰顯,其中的現(xiàn)代眼光(尤其是現(xiàn)代審美意味的滲透),又讓人有出新之感。
我們文化中的“童年”元素是最有活力的。我們有些人倡導(dǎo)所謂的傳統(tǒng)文化,所謂國學(xué),宣傳的恰恰是文化中僵化的東西,封建性糟粕,而嚴重忽略了文化中的“童年”因素。沒有這種童年元素(姑且暫時這樣稱呼),傳統(tǒng)文化是無法與當代結(jié)合的,無法為當代所用。所以你無疑在傳統(tǒng)與當代間架設(shè)了一座橋梁。
童話講來講去,無非是幾個葫蘆,幾個外星球,無非是星際間的奇遇,不可能真的出新。而你另辟蹊徑,從傳統(tǒng)中找到最富于童心童趣的元素,用這些元素激活當代思維,我認為這是童話寫作中的一個創(chuàng)舉,是一條無比正確的路。這種做法不單具有題材的意義,不是一種小聰明,而是一種文化自覺,一種基于民族文化認同上的大智慧。
我注意到,當別人宣揚所謂“孝”文化的時候,你卻更看重善,看重友愛。而且你還將一些現(xiàn)代精神滲透進了你的童話中,比如你的童話中并不為尊者諱,也就是對傳統(tǒng)的“父為子隱”之類也是揚棄的。這說明你在進入傳統(tǒng)的時候,是有選擇的,是銜接了普適文化的,而不是像一個頑固不化的老學(xué)究,打著傳統(tǒng)的旗號,行倒退之實。我是堅決反對形形色色的文化倒退主義的。
遠古的童話與中古的故事是完全不同的,我們熟悉的“后弈射日”、“精衛(wèi)填!钡纳裨挾嗝春茫ㄆ鋵嵰彩峭挘,而后來的什么“孔融讓梨”之類便沒意思了,不僅說教,而且也沒有想象。
哪是想象的馳騁,哪是功利的說教,這是區(qū)別童話好壞的標準之一。
我們現(xiàn)在有許多童話作家與中古的酸腐文人沒有什么區(qū)別,甚至不及。
莊子是個偉大的童話作家。
一般評論不過是從打通古典,化通古典的角度立論,而沒有從文化尋根的角度認識。
用童話尋根,尋童話文化之根。
童話是一種文化,是人類最寶貴的文化。我想各民族都是如此。
只有追溯到文化之初,才能看到這些。后來的文人文化總是存在這樣那樣的嚴重缺失。
包括文學(xué),幾乎沒有比《詩經(jīng)》更好的詩歌。
后世的,像漢樂府之類,只能說仿佛似之,但終究不及詩經(jīng)的雋永,缺乏初民的氣息。
那些沒有根的所謂童話,可以博得一笑,有它無它,有多有少,其實無所謂的。一點小聰明,終究會被人遺忘的。
我家何老師從圖書館帶回一些少兒幽默、少兒故事之類的雜志,讓我給童童讀,講給童童聽,我簡直沒法讀,也沒法講,太無聊了。